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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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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厲帝毒癮發作,求鴉片而不得,扼死周淑妃,他本人則被吳貴妃刺死。這一天正是厲帝重新掌握權柄後的第一百天,史稱“百日覆辟”,許多人因為他在位後期的種種殘暴昏聵的行為而稱他為“最後的暴君。”

吳貴妃獻玉璽於忠順王。三天後忠順王擁立吳貴妃之子,十三歲的水長生為帝,囚禁太子一家於舊宮室內。

九月四日,直隸總督風至誠,兩湖都督明盛,兩江都督任遠等十八省大軍兵臨城下,以勤王為名,要求撥亂反正,擒拿造反的忠順王。九月十三日,京衛指揮司指揮同知夏光雄斬了自己的頂頭上司忠順王的親信京衛指揮使翁慶童,迎勤王大軍入京。

九月十四日,忠順王伏誅,偽帝於騷亂中被誤殺,吳太妃自盡,前太子水重瀾登基,他就是江敬帝。敬帝因幽禁期間受盡折磨,登基後身體一直不好,他性格柔和,十分重感情,雖於國事並不擅長,卻願意聽取朝臣的意見,盡管在位只有一年零一個月,卻在死後得到了“敬”這個比他父親好得多的謚號。

戊午年十月十八日,敬帝病故,年僅十二歲的太子水團登基,三個月後水團薨,敬帝嫡次子水回登基,五月後薨。眾臣欲立敬帝嫡三子水園為帝。陳太後哭拒之:“我育三子,如今僅剩其一。卿等都是五尺男兒,就不能放過我們孤兒寡母麽,非要逼我最後一個孩子去死麽?”

被幽禁的日子並不只是失去了自由,水重瀾一家人的健康都受到了極大的損害,偽帝不敢直接殺死沒有犯錯的哥哥,但卻是不願意他威脅到自己的位置的,幾個月吃著慢性的毒藥,這一家人的身體沒一個健康的。而皇帝這個位置太過勞心費力,對於這樣的父子幾人確實是催命符,陳太後說的確實是大實話。

陳太後的話拉開了中國歷史上最荒謬的一幕:找不到樂意做皇帝的人。由於文帝只有孝帝一個兒子,而孝帝十六個兒子在他退位那年就只剩下三個了,如今到了這個時候,孝帝的直系後代能找到的唯有忠靖王父子,以及敬帝三子水園。忠靖王遠游未歸,忠靖王世子水重輝閉門謝客不出門,死了皇帝丈夫跟兩個皇帝兒子的陳太後抱了小兒子聲稱誰敢逼他小兒子做皇帝那就是咒她兒子死,她就立刻一根繩子吊死,結果皇位的歸屬成了大問題。兩年裏死了一個太上皇四個皇帝,朝政由各派系大臣把持,沒有任何一個宗室有信心能夠做個有實權的皇帝,更別提皇帝的迅速替換讓宗室們對做皇帝的安全性有了很大的懷疑。於是皇位猶如燙手山芋般被推來推去,僵持了五個月後,最後由文帝的六弟的四世孫水重樂得了帝位。

己未年十一月,水重樂登基,史稱江煬帝。煬帝登位前家道中落,只是個閑散宗室,乍一當皇帝,他有些戰戰兢兢忍了半年,便逐漸開始露出了本性,一年裏三次大規模分封後宮,又多次提拔後妃親眷為官。在過去的兩年裏習慣了有事大家一起商量的朝臣怎麽能夠忍受又一個可能的厲帝出現?更何況這個皇帝根本沒有什麽根基。在水重樂登基一年之後,眾臣一起把他攆下了臺。

此時已經是庚申年年底,煬帝退位後誰來當這個皇帝其實是個大問題,所以大家才多忍了這個二貨好幾個月,正好這個時候終於旅行歸來的孝帝幼子忠靖王水叁兒——他自幼身體不好所以被父母起了這麽個賤名兒——一路哭號著從天津港哭到了北京城外,在孝帝與文慧皇後的墳前哭暈過去,等醒過來,發現遠房侄兒被趕下了臺,自己莫名其妙的成了皇帝。

朝臣們選他做皇帝的理由很簡單,這家夥出國多年,在國內沒什麽根基,他又最散漫,一定不會對朝政指手畫腳,這樣大家就可以繼續敬帝在位時期那種“有事兒大家商量,不用擔心BOSS發動蠻不講理的等級壓制”的狀態。

不過大家還是預料錯了一點。這位後來得到了“德”的謚號的皇帝實在不是一般的懶!開國皇帝的上朝制度已經夠松散了,他又更進一步。每月一朝,且不必行跪拜之禮。“曾經,我們的大臣可以與君主坐而論道,先賢可以這樣,我們自然也可以這樣。”從這一刻起,中國在專制的路上越走越亂的步伐終於被終止了,君臣關系慢慢的拐回來“與士大夫治天下”的局面。隨後的制度進一步被細化,皇帝逐漸從權利的前臺撤出,大江在某種意義上其實已經成為了內閣制國家。

許多人回顧這段歷史,會認為或許江德帝未必是因為什麽進步思想才做出這樣的決定,他只是懶而已。可是不得不承認,權力這朵瑰麗的罌粟不是所有人都舍得放棄的,而江德帝從制度上杜絕了後人再想重拾絕對權力的可能。

江德帝在庚申年十一月一日正式登基,次年改年號為開元,開元元年正是1801年,歷史的步伐邁入了十九世紀。而中國,也進入了一個嶄新的時代。江德帝生性散漫偏又十分的執拗,的他在位期間不顧絕大部分朝臣的反對,讓鴻臚寺少卿許陽陪同太子水重輝屢次出訪多國,了解了許多外國的文化。開元十七年,江德帝傳位給太子,自己再次踏上了周游世界的旅程。

剛剛在歐洲經歷了拿破侖被流放的事件的巨大震撼的水重輝對皇位沒什麽欲望,在他看來,王朝的毀滅正是因為皇室對權力的過度把持。水重輝在位期間延續了他父親不作為的習慣,他對皇室最大的維護就是在交出身為皇帝僅剩的最重要的權力:首相罷免權後爭取到了“皇室優待條例”這個讓當時的宗室們稱為“敗家皇帝弄出的敗家條例”的奇怪東西。其中包括皇室人員每年可以得到的國家補貼,做生意可以得到的免稅條款,與此相對的卻又對可以享受這個條例的成員人數做了嚴格的限制,可以說,這個條例包含了種種當時看來荒謬而沒有尊嚴但是幾百年後卻被後人們稱為相當有遠見的東西。

這裏需要感謝英吉利人,他們發動的兩次鴉片戰爭讓習慣於內鬥的大江朝臣學會放下爭議一致對外。從洋鬼子的洋槍火炮堵在了天津港的那一刻起,成為亡國奴的危機感迅速的讓幾派打的像烏眼雞似的朝臣明白了求同存異的真諦。

兩場鴉片戰爭時隔七年,都是在江德帝在位的期間打的,全都以大江的勝利告終。懂得一些國際法的江德帝迅速的向朝臣說明了戰爭賠償這些亂七八糟的慣例,對英國人恨之入骨的許子清自告奮勇的帶了精通英吉利語的外甥許陽前去談判。由於大江這邊扣了大批的英吉利士兵與小貴族,所以英國人很乖的答應了種種賠款,並且很快先付了首款。不過,後續戰爭賠款當然拿不到手裏,畢竟大江沒有力量跑到地球另一邊收錢。但是英國人卻怎麽也笑不出來,從此以後他們將面對超出平均水準整整五倍的關稅,直到大江海關扣足了戰爭賠款——更可惡的是這比賠款每年都要增加相當比例的利息,所以這筆款子越賠越多。這個事件在全世界都算是一個經典笑料:原本可以勒緊褲腰帶三年內付清的賠款,英國人通過賴賬,讓他們的商人在此後一百年間付出了多了幾十倍的利息。直到1922年,在英國商人的強烈抗議下,英國首相訪問大江,通過三個月的談判,終於用7000萬英鎊的友情價了結了這筆讓他們的內閣被罵了一百多年的官司。

當然,這都是很久很久以後的事情了。

十八世紀的最後一個夏天,許陽在一條向大江行駛的海船上遇到了一個留著小胡子的中年男人,這家夥因為對著黛玉吟誦洛神賦而被許陽當做登徒子一頓暴揍。然後這家夥告訴許陽,他要回家,他走的太久太遠了,他的父親母親都死了,而他居然現在才知道,三年,他整整晚了晚了三年,他說著說著大哭起來,滿嘴的酒味熏得許陽直皺鼻子。

這是一個相處起來讓人沒辦法討厭的男人,盡管他依然會抓住每一個時機跟黛玉大念法語的十四行詩,可連黛玉後來都看出來了他並非登徒子,純粹是生性灑脫,對美麗的東西毫不遮掩自己的欣賞,因為他同樣會大讚許陽的名字起的好,他確如太陽神阿波羅般典雅而俊美。這家夥真的是大江人麽?這份直爽與奔放連來自二十一世紀的許陽都消受不起,好陣子才習慣了他的說話方式。時間久了許陽也就懶得管他。

這個姓江的男人偶爾會喝的酩酊大醉,就像他們相識的那一天那樣,許陽也會陪他喝上幾杯。

“你說,做皇帝有什麽好?為了個皇位連自己的親生父親都不放過……皇帝,倒不如像拿破侖這樣的領袖對國家負責。”江先生又醉了,趴在桌子上胡言亂語著。

“皇帝,誰能忍住皇帝夢呢?就是拿破侖也會想做皇帝的!”許陽也有些醉了,坐在一邊呵呵的傻笑:“絕對的權力導致絕對的腐敗,當一個人擁有沒有限制的權力的時候,就會忍不住想要把這份權力永遠的掌握在手中,甚至傳給下一代。你看著吧,你崇拜的拿破侖很快就會做起皇帝夢,然後自取滅亡的……專制制度會被歷史的潮流所拋棄的,越早結束專制統治,國家越可能早一步擺脫桎梏追上工業革命的步伐……”

“工業革命,那是什麽?”

“就是,就是現在歐羅巴那邊的大機器革命,就是通過科技的發展,以機器取代人力,手工業逐漸被大工業取代……”許陽亂七八糟的描述著,聲音越來越輕,他跌跌撞撞的站起來,往自己的艙室走去。

三年的時間有一半在船上,許陽逐漸喜歡上了喝酒,面對著遼闊的大海,帶著一絲醉意,總能讓他抓住那平日抓不住的靈感。他在不到三年的創作出的佳作比過去的七年都要多,盡管黛玉對此頗有微詞,為著他的身體,幾次三番的因為這個與他拌嘴,可他依然忍不住。

或許是酒精的作用,或許是時間真是治愈一切傷痛的良藥,許陽的失眠癥逐漸的消失了。只是每每一個人坐在月下飲酒時,依然會想起亡妻溫柔的責怪聲:“你看你,別學姑父愛喝酒的壞脾氣,喝酒傷身,別讓大家夥兒擔心……”,他會想起那一年,舅舅把他叫到身邊劈頭蓋臉的那頓罵;須發皆白的老師認認真真的向他打聽歐羅巴的風俗;從來都是嬉皮笑臉的許郊吊兒郎當的攀著他的脖子,非要他給自己畫張素描;還有蘭濟和胳膊肘上的補丁,太上皇那把漂亮的胡子,老太後慈祥的笑容……

那個會笑吟吟的把酒壺從桌子上拿走的女子,再也見不到了,那許許多多曾經熟悉的面孔,全都,再也見不到了,許陽捂著眼睛躺倒在了床上。

朦朧中,許陽聽見輕輕的腳步聲走進來,他依稀聽到窸窸窣窣的收拾桌上東西的聲音。腳步聲慢慢走近床邊,停了下來,他的身上被蓋上了一條被子,之後,半晌沒有動靜。許陽慢慢睜開眼睛,正對上那雙滿是擔憂的眼睛。

“對不起,我以後再也不喝這麽多酒了。”

喝的再醉,終有醒來的時刻。

這個世界,不是夢境,不是故事。他實實在在的存在於這裏,他的喜怒哀樂左右著周圍的人也被周圍的人所左右。他的生命,早已融入了這個世界。

許陽慢慢走到窗前,推開了窗戶,燦爛的陽光灑了一地,他看著海平面的盡頭露出的黑點,輕輕的說:“若為化作身千億,散向峰頭望故鄉。我們出來得太久了,該回家了。”

十二年前,他孑然一身,被上天殘忍的丟到這個陌生的世界。十二年後,他望著大江的海岸線,滿眼的思念,那裏,於他而言,就是故鄉。

(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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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或許不盡人意,但這就是我想要寫的故事。

這個故事始於許陽來到大江,終結於許陽回到大江。十二年前,他失去一切來到這個陌生的大江,十二年後,他無比自然的把大江叫做“家”。

許陽的十八世紀到此已經結束了,剩下的故事,就是十九世紀裏的故事了。

沒有交代完的事情,我會在番外一一交代,比如林如海的後來,許陌的婚事,賈寶玉的一生,當然還有很重要的,許陽的婚姻以及事業問題。如我所承諾的,三月結束前,一定全部完成。

——

我從來不認為在別的國家發展到資本主義階段的時候,我們的國家可以靠一個封建帝王來拯救。昏庸的皇帝會讓這個國家敗壞的更加厲害,而英明的君主同樣不可能讓這個國家得到挽救。這是制度的限制,非個人的力量可以改變。所以太上皇即使不死,也不能改變這個國家衰落的進程:或許有讀者會認為明明我描寫的大江是那麽的昌盛,不該這麽悲觀。其實,昌盛與否都是中國人自己的縱向對比罷了,在別的國家爭奪海上霸權,甚至工業革命的時候,一個農業國家的統治者們為本國所謂的繁榮而沾沾自喜本身可笑而可悲的。

面對制度上的落後,我選擇了讓君權弱化,無論如何,對一個國家而言:利益集團掌權比一個人掌權好得多,多個利益集團分權一定比單個利益集團權利集權好得多……絕對的權力導致絕對的腐敗,權力的每一次分散於社會而言都是進步。所以才有了這麽一個可能讓大家全都非常意外的結局。

或許這個結尾不盡人意,不過,還記得我過去說我我要寫的是什麽故事麽?是的,一個正在死去的國家跟幾個唐吉坷德。

他們做的事情或許會失敗,會完全達不到他們想要的效果,更有可能的是,他們努力的方向原本就是錯的,而與微薄的收獲對比的是巨大的犧牲。這就是唐吉坷德的故事,天真而堅定。

誰能說唐吉坷德所做的事毫無意義?他至少給了後來者勇氣。

謝謝大家一直以來的支持,大家容忍了我的任性與天真,讓我堅持著編織完了這麽一個虛幻而理想的故事。

【尾聲,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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